【寫】《戀愛中的傻瓜們》05-堅持愛就是包容的她

　　愛一個人，就是要包容他的全部。　

　　這話聽來浪漫，但其實只要多想一會，就會覺得這情話有點駭人。

　　我一直都覺得這句話是種詛咒，好像在警告大家愛情就該那樣聖潔純粹，要是誰的愛不是那樣純淨的，就是有問題的；更過份的是，還用那種理所當然的口吻來陳述那極不合理的要求，誰只要覺得他的另一半有些無法忍受的缺點，就會被大家用質疑的眼神盯著。

　　「愛一個人，就是要包容他的全部。」

這句話還帶有很嚴重的排他性，畢竟它背後的意思就是：只要沒能做到這樣的包容，那麼那段情感就不配稱為愛。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唸來順口，還是其實它有著一票到處為它傳教的信徒，總之只要談到愛情，十個人裡頭十個人都聽過，更可怕的是那當中會有六個人堅信這道理，而另外三個人是雖然贊同但認為凡事都該有個限度，至於最後一個人則是雖不以為然卻不敢出聲。

　　說實話，剛開始談戀愛時我也曾經被這句話迷惑過，雖然現在說來不太好意思，但我八成以前也是傳教士之一。

　　畢竟那句話聽來那麼浪漫！哪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不曾幻想自己被某個人那樣義無反顧地深愛著？要是我能找到一個連我的大小眼、高額頭都喜歡的愛人，那我還需要擔心自己孤老終生嗎？要是我能遇見連我犯蠢、裝傻、鬧脾氣卻依舊覺得我比安海瑟威甜美的戀人，那我還怕自己受委屈的時候沒地方撒氣嗎？

　　不過隨著我的年紀漸增，我也就慢慢明白原來理想終究只是理想，要拿神的標準來要求人類真的太強人所難了。

　　但我有幾個朋友卻還是被那句話綁架著，而當中就屬一個叫欣華的女孩子最為嚴重。

***

　　我相信大家現在一定猜想她是個喜歡穿蓬蓬裙、滿心在等待白馬王子的夢幻少女，但事實上與大家的想像相反，欣華是個思路清晰、邏輯優異的女強人，從學生時期就是班長兼模範生，出社會後也是進公司不到兩年就得到晉升，每次遇到問題都能眼明手快地解決，甚至還能點出未來可能發生的意外，並提供能夠及時預防的建議。

　　這樣一個聰明、出色的女孩子，卻偏偏只要一遇到喜歡的對象腦子就進水，她不但將「愛一個人，就是要包容他的全部」那句話奉為戀愛的最高準則，還會對對方提出的要求唯命是從。

　　「欣華，我不懂為什麼妳都還沒嫁給他就要幫他洗衣服了。」我用手支著頭，無奈地看著在洗衣間和臥室忙進忙出的她，「妳幫他煮三餐、按摩、打掃房間，現在還得洗衣服……喂！喂！喂！那是內褲嗎？一個大男人的，他內褲總該自己洗吧！」

　　我傻眼地看著欣華用手搓著他男友的貼身衣物，一瞬間真不知道罵那男的不知羞恥還是該說我朋友挑男人的眼光差。

見我這麼大反應，欣華只是甜甜一笑，說：「有什麼關係，他工作忙嘛！」

　　「拜託，他忙妳就不忙了，怎麼不叫他來幫妳做家事？」我翻了個白眼。

　　「沒關係啦，我自願的。」說完，又繼續埋首搓內褲。

對欣華來說似乎沒有不能接受的缺點，只要她愛上了哪個人，那麼那個人即使成為瘋狂殺人魔或是世界第一大盜，她都會喜孜孜地跟在後頭說「你好壞，但我還是好愛你！」

　　有一次欣華為了買她男友指定的那家雞腳凍，竟大老遠地搭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過去，在人龍裡排了將近兩個小時，千辛萬苦買到後又花一個多小時搭車回來，而男友見到欣華回來後，第一句話竟然不是跟她說「辛苦了」或是「寶貝，以後我去吧！」而是癱在沙發上對她抱怨：「妳也太慢了吧？」

　　我後來聽新華說起這事時，不禁氣得大叫：「他是皇太子嗎？！為什麼妳得那樣服侍他！要我是妳，我早就分手了！」

　　但欣華本人卻一臉憐憫地看著我，「妳肯定沒真心愛過誰。」

　　「啊？」我一臉莫名奇妙，搞不懂他在說什麼，「這不關愛不愛的事，有些事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

　　她當時甚至還用她的一套理論試圖說服我：「沒有無法包容的缺點，只有份量不夠的愛，如果妳真的愛上了誰，那麼他就算再骯髒醜陋，妳也只會覺得很可愛。」

　　我當時冷哼了一聲，頗是嗤之以鼻。

　　那時候我覺得欣華這麼有包容力，看來只要男生能繼續厚著臉皮賴著她，他們大概就會這樣在一起一輩子吧。

　　沒想到過沒兩個月，欣華卻苦著臉告訴我他們分手了。

我當下一聽臉色就變了，「他也太不懂得珍惜了吧！妳幫他做這做那的、沒花他的錢還幫忙付房租、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他到底還有哪裡不滿意？」

　　「是我提的啦！」怕我繼續數落下去，欣華只好自己招了，「我實在受不了他的衛生習慣⋯⋯有一次因為我要加班所以拜託他洗一下衣服，沒想到他竟然把我的內衣褲和他三天沒洗的髒襪子一起放進洗衣機裡⋯⋯從那次之後，我就慢慢發現，其實他有些缺點也不是真的那麼可愛。」

　　妳看吧！

　　這話差點脫口而出，我硬是把這三個字給吞了回去，擺出我最溫柔的表情，安慰她道：「妳也不用這麼愧疚，愛情本來就不能勉強嘛！生理、心理都無法接受的話也真的只能分道揚鑣了。」

　　「難道是我的愛不夠嗎？」她似乎很不能接受自己竟因為這種理由離開對方，畢竟她不久前還是個篤信只要有愛就能克服萬難的人。

　　「妳那樣的愛還叫不夠？」我挑了下眉，「我沒跟妳說我跟某個男朋友分手的原因是他把喝一半的珍奶放在桌上兩晚嗎？」

　　欣華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臉上的悲傷少了一大半。

　　「苡瑄，妳真的很難相處耶！」她說。

　　「這叫有原則。」我笑笑地回。

***

　　我很好奇，真的有人能因為愛就去包容對方的一切嗎？

我倒覺得，當我們在面對愛人的缺點時只會有兩種反應：「可以忍受」以及「不能忍受」而已。

　　要愛上那些缺點真的有點難，可是如果那些缺點不是那麼惱人、也不會影響你原本的生活，那麼對你來說他的缺點就是你能夠接受的。

　　而當你發現對方的那個缺點會直踩你的地雷、不論怎麼想都過不去心理那關，甚至只要看到對方的臉就只能聯想到那個討人厭的缺點，那麼這樣的感情有再多的愛也肯定是走不下去的。

　　每個人有各自的喜好，所以自然也有各自厭惡的事物，像有些人覺得衛生習慣差的人很噁心，有些人則是覺得其實沒那麼嚴重。

　　找到一個可以因為愛就包容自己的對象需要多小的機率？而又有誰能保證自己在與誰相戀之後能擁有這盲目的包容度？

人連自己的父母、手足的缺點都不一定能包容了，那麼又怎麼能要求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對自己做到如此？

　　能不能繼續走下去，夠不夠愛雖然重要，但卻不是最主要的關鍵，事實上合不合適才是維繫一段關係的真正核心。